范纯仁愣住。
章越看向范纯仁。
二人走得不是同一条路。
章越寒门出身,求学读书都非常艰难,然而中状元之后朝廷一直是以未来宰相培养,本来仕途可一步步按图就搬,但他偏不走寻常路,去西北寻军功发身,最后官至宰相。
而范纯仁是宰相之子,从小与范仲淹的门下胡瑗、孙复、石介、李觏等人交游,得益名师严父的教导,但也是因宰相子的缘故,对方直到范仲淹去世后才出来为官,一开始并不受到期许,但对方为官耿介,颇有政声一路升迁至宰执。
这个节骨眼二人选择的分歧,是从他们的立场上选择认为对国家有利的路。
范纯仁道:“司空,似人即便再愚,但责备他人,却看得一清二楚,似有人再聪睿,但对己过,则往往糊涂。故要以责人之心责己,以恕己之心恕人。”
“在西征之事上,范某虽愚,却深知不可伐,而司空虽智,却困于己意而失察。”
“自古功不求盈,业不求满,为何在此事上为何司空偏生执着,看不明白呢?”
章越闻言点点头:“尧夫你错了。”
说完章越握住范纯仁的手。
范纯仁感觉手正在发颤,他才知章越内心绝不如外表那么镇定,甚至忐忑不安。
“司空你……”
章越道:“尧夫,仆未至宰相前,你言我虽有才干,但担当不足,处事趋利而避害,只知明哲保身,我不敢言错。但时无英雄豪杰,决断天下事只在我辈之间。”
“我从一介寒士至宰相,不得不比其他人更如履薄冰,战战兢兢,只因输不起三个字。而如今此事一旦事败,该担当何等干系,我心底比天下任何人都更有分寸。”
范纯仁看着章越一脸诚恳,言道:“司空宰天下三年,政绩如何天下早有公论,若当今有英雄豪杰自是司空。范某今日在司空面前收回前言。”
“放在其他事上范某必全力支持司空,但此事上范某岂可……司空是在拿大宋国运冒险,天下苍生也不会答允,官员们也不会答允的。”
章越对范纯仁言道:“尧夫,众士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,多谢你这番忠言。”
“我一贯视文正公为仆一生最佩服的人,少时读书以他自励。”
“文正公为人是青松翠柏,当初正是先帝受李元昊之辱,方有了庆历新政。试问一句若范文正在世,他会支持我今日西征,灭此伪夏吗?”
章越顿了顿范纯仁道:“有一句实话,尧夫,你想不想听?”
范纯仁点点头道。
章越道:“我自幼贫寒,去别处去吃饭,米饭都要盛到冒尖方才作罢。读书时也作苏秦般,安有说人主,不能出其金玉锦绣,取卿相之尊者乎。“
“若是朝廷一切按部就班而来,碌碌无为下去,那么根本轮不到我这般寒门出身的人站在这里,来当这个宰相。”
“唯有国家危难之时,这才轮到我辈挺身而出……”
言语之际,却见面前西华门缓缓开启,宫墙上明晃晃的火把下,禁中侍从的面庞显得明暗不定。
章越叹道:“谁不想当个太平宰相!”
……
大朝议。
非朔望日,正月正日的这场大朝议,但今日之朝议事关大宋之命运。
章越着紫袍玉带,单手托着笏板,笼着袖袍走到宫道上,看向晨辉中宫殿。
此是官员们舞台,也是官员们的战场。
长长的宫墙和道路直通往紫宸门,这些对于章越而言这是再也熟悉不过的。
微风透来,走着走着天色愈发明亮,他眉宇间愈发地坚定,脚步也不再停顿。
穿过紫宸门后,上千名手持金瓜骨朵的御前班直分列宫道的两旁,百官跟在章越身后鱼